第五十二章：残忍的诗（5）
冰冷的冰雪世界中，一只近百人的队伍正在沉默地行进着。
在步行前进的队伍中，存在三辆专门为雪地中进行的战车，三辆战车都被涂成和雪地相近的白色，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靠后的两辆车似乎出了什么问题，最后的一辆车失去了动力，已经无法自己行进，一根绳子牵连两辆战车之中，靠着另一辆车勉强带着它在雪地中向回赶去。
最靠后的那辆战车里，有些懊恼的声音传了出来。
“你现在肯定笑死了，天天想着自己有多强，实际上上了战场，发现自己是个发育不良的低能儿。”
雷切紧紧握着他的面具，现在看着这副狰狞异常的面具，仿佛上面的脸也在嘲讽他。
“失败不可怕，认可了自己的失败才可怕。”
梦魇从前面的战车探出头，他们刚刚从一处小型恶魔前线营地回来，这个主意是由雷切提出的，几番来往，他将梦魇当成了自己半师半友的存在，就在梦魇揣度着雷切的底线时，他突然提出，想带着兵去清理周围的恶魔营地。
可以说是一拍即合，城防军军团长也默认了此次行为，雷切找来曾经是猎魔人的梦魇当自己的战术顾问，带着副官和自己率领的百人队出了城。
即便不是信心满满，但是带着足以横扫一个恶魔营地的兵力和战斗经验丰富的梦魇，雷切没想过失败的可能性。
结果也确实是成功灭掉了那个恶魔营地，但是雷切估计终生都不愿意提起这件‘荣誉’。
没有事前做好准备，梦魇没有提出任何建议，副官倒是劝说他起码做个战术部署，但是在心里，雷切压根只把这件事当成了散心的消遣。
与恶魔战斗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对于这些士兵来说，他们对抗恶魔多少都有一些经验，知道什么时候该上，给敌人沉重打击，什么时候该退，减少自己的损失，但是当前线溃散，士兵指望着来自他的命令重组阵型时，从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完全没有经验的雷切第一时间傻了眼，他看着战场上的形势不容乐观，下意识做了很冲动地决定，视死如归地带着战车上了战场，他甚至自己打乱了士兵们的阵形，让后方和前线都乱了起来。
等到最后梦魇加入了战场，让六神无主的副官下达重整阵形的命令，又亲自将已经陷入恶魔群里面的雷切揪回来，战斗才进入了正常的节奏。
本该起码清扫方圆十里所有恶魔营地的任务搁浅，他们被迫在惨胜之后打道回城。
“这种不负责任的自责情绪和遭受小小挫折的自我否定，才是你身上最大的缺点，轻视敌人，高看自己都是人正常的情绪，只要在可承受的范围内蒙受损失，那下次就有改正过来的可能，但是像你这样，不敢直视自己的失败，不敢回想自己的错误，才是最可怕的。”
“连这种小事情都做不好，说明我本身就是不行的吧。”
“没有人最开始就是能行的，如果你继续保持这种怀疑自己的态度，那你根本就没有任何价值，即便是侥幸成功了，也不过是没有价值的成功而已。”
……
梦魇看似严厉，实则温和地排解着雷切的心里障碍，他对雷切的性格已经把握得七七八八了，只是暂时还不找合适的机会，但是他有充足的耐心。
“海科老师。”雷切终于稍微从自责和懊悔地情绪中挣脱了出来，他往着战车上笔直地背影问道，“像我们这种没有亲手杀过恶魔，更多都是靠着自己的身份和温室中锻炼的实力，作为猎魔人，你们是不是根本就看不起。”
“你错了。”梦魇否定道，“对于时时刻刻都在死亡线上徘徊的猎魔人而言，根本没功夫鄙视你们。”
雷切自嘲地笑笑。
“但是即便有这个功夫，我们不会也不愿意这么做。”梦魇回头笑道，“对于徘徊在死亡线上的猎魔人而言，只要能杀恶魔，就是我们的兄弟，至于你是拿刀还是石头砸死它们，我们根本不在乎，事实上，学院派和我们这种实用派有着很大的区别，我们能处理一场战斗，或者一场小型的战争，但是真正到了那些和恶魔正面对抗的大型战争里面，我们能发挥的作用就不大了，更多的还是靠着你们这些从小就研究如何调兵遣将的学院派，只能说你没有经验，等你慢慢习惯了这种节奏，相信你的战友和部下，你就会成为一名合格的战士或者将军。”
“说到底，我们需要的是真正带领军队走向胜利的将军，而非某个能吹嘘自己能杀上百个恶魔的超级士兵。”
梦魇想到了一个故人，笑着说道。
千鸟城到了跟前，队伍的低沉情绪稍微好了一点，这次战果不理想，但是毕竟是训练有素又都有过经验的老兵，战损其实并不是很大。
梦魇从战车上跳下来，驾驶着战车的士兵不解地回头看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突然下去。
“怎么了？”雷切问道。
“我突然想到有一件事情要去处理，虽然消息来得很不可信，但是还是去看看才能安心。”
雷切问道，“能说是什么事么？”
梦魇笑笑
，他认真想了想，回答道，“如果是真的消息，让你知道才是最好的，但是现在我也不确定，说了反而是负面效果。”
“那……”雷切犹豫了一下问道，“能带我一起去看看吗？”
“可以。”出乎他的意料，梦魇很快给出了答案。
雷切跳下战车，副官从队伍前走过来，雷切和他低声说了几句，虽然副官表示了不理解，但还是带着队伍向城中进发了。
“他估计以为你是不敢回去面对你的父亲。”
雷切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他从来不觉得我有什么本事，这也证明了他的判断。”
梦魇拍了拍雷切的肩膀，率先往东方走去。
两个人很快便消失在风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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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鱼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心弦紧绷，她注意着城门进出的每一个人，猜想着他的身份，科苏鲁没有告诉她来的客人有什么特征，说是等她看到了自然能一眼看出来。
这句话实在是太模糊，寒鱼把握不好这个尺度，每每看到城门进出那些穿着奇怪衣服或者体型特殊的人，总是想上去问问他是不是自己要等的人。
然而那些人目不斜视，丝毫不觉得自己与站在城门附近这个看起来呆呆的小女孩有什么关系。
“该不是骗我玩吧。”寒鱼咕哝着。
正在这时，她的视线被一个身影吸引住了。
有人靠近她，都皱皱眉头绕过去了，那是一个看起来有些脏兮兮，穿着破烂的衣服的少女，脸上全是一块块的灰黑的尘土和油渍，看不出本来的面貌，看起来傻傻的，对别人厌恶的眼光没有任何反应，她抱着一只看不出什么品种的花猫，仰头看着城门，上面写着三个字——冬叶城。
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上去，寒鱼就知道这是自己要等的人，她试探着往她走过去，兴许是她的动作太明显，等她走进了，那少女明显有些畏惧地往后退了几步，有些害怕地看着她。
“喵！”那只猫示威性地对着她叫了一声。
“你好。”寒鱼停住脚步，试探性地说道，“我是寒鱼，请问你认识寒秋吗？”
少女盯着她，一动不动，似乎根本没听到她的话，眼睛里面全是不安。
看来是认错人了，寒鱼心中沮丧地想道。
在她转身之前，她的身体僵住了。
“我认识他。”
两行干净的泪水从那少女脸庞上滑下，无穷的悲伤瞬间击中了寒鱼，她从来没这样感受到自己的悲伤和喜悦，寒秋消失之后，她一直不觉得自己很难过，直到此刻直到了寒秋还活着，她仿佛才反应过来，泪水从她脸上簌簌落下，一时之间，在身旁行人不解的眼神中，两人面对着哭泣。
……
“所以你是一路走过来的？从哪里？”
寒鱼很快就取得了来夏的信人，听到这个名字的之后，她就似乎安下了心，再也没有任何不安和畏惧，寒鱼把来夏领回自己家里，屋里现在没有人，风莉和明庆都在工作，她闻闻来夏身上的味道，把来夏塞进浴室，来夏看着浴室内的设施，一脸茫然，知道她可能不会用，寒鱼略微羞涩地帮她洗完了澡，洗净了污秽，来夏原本雪白的肌肤显露出来，她的皮肤不像是穴居人那样粗糙，倒像是个落难的贵族小姐，寒鱼都有些羡慕，在搓洗私密位置的时候，偷偷摸了几下，让来夏有些不自然，寒鱼偷偷笑，给她洗完了澡，然后找来自己的衣服给她换上。
她们身材相近，寒鱼的衣服来夏穿着也十分合适，寒鱼摸着下巴欣赏了片刻，把她领到镜子面前，面对着镜子里那个神情木讷但却格外美丽的少女，来夏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从古山城走过来的。”
“寒秋也在那里吗？”
简单的交流之后，寒鱼就知道了来夏沟通障碍的问题，还好来夏这次很尽力一直在努力把自己要说的表达清楚，所以更多的都是她在讲寒鱼在听，所以交流起来没那么困难。
“……之前在那里，现在我不知道，他还没有回来吗？”
“没有。”
“……他应该已经回来了才对。”
“为什么？”
“……我听族长说他要回冬叶城，那里是很南方的地方，我就问他哪里是南方，他指着我，我想他肯定不会带着我回去，又怕他们都拦着我，所以我就提前走了，那天我走出城门，就有人拦我，但是说几句话他就很不耐烦地放我出去了，因为我很难正常和别人讲话。
我按着族长给我指的方向，一直往南方走，一直往南方走，但是我走的方向不是很对，其实那是正南方，却不是冬叶城的方向，后来在路上遇到了一个穿着黑袍子的姐姐，她问我要去哪里，我告诉她，她给我指正了方向就离开了，我就按着她指得方向一直往前走，一直走直线，一点都没偏，所以就没有走错，有时我回头看，感觉自己走偏了，我就走回去，从最开始偏的地方重新走。走了很久，也不知道有多久，其实昨天我就走到了，但是一直没敢进来
，因为我谁也不认识，除了寒秋。今天我准备进来，就在城门那里看到你了。”
寒鱼看着尽力把自己想说的话努力说出来来夏，不知怎么地，眼泪又止不住地留了下来，她抱着来夏轻声地哭泣了起来。
来夏呆了片刻，试探性摸了摸寒鱼的背，说道，“寒秋突然在我们部落出现，他带着音姬，那时候音姬不知怎么地一直昏迷不醒，我们部落要北迁，他说他也要去北方，就和我们一起去了，半路上音姬姐姐醒了过来，她很厉害，我们部落就很安全地到了古山城，和我们一起到的还有很多穴居人部落，我们进了城，音姬姐姐提前就走了，寒秋也说要走。”
“那他为什么还没回来。”寒鱼闷声问道，她还趴在来夏的怀里像个小孩子一样，她低头看到了站在旁边疑惑地看着自己的猫，毛毛很奇怪这个人类为什么突然占了自己的位置，寒鱼注意到，来夏洗澡之前，特意从身上拿出了一本破书和一支金属做的有些简陋的花朵放在猫的旁边，她似乎很在意这两件东西。
来夏摇头，“我也不清楚，他应该到了，但是还没到。”
寒鱼皱起眉头。
“放心吧，他很厉害，不会有事的。”
“我才不担心他。”寒鱼抹了抹眼泪，有些尴尬地从来夏怀里离开，她蹲身到毛毛的面前，问道，“这只猫看起来很凶啊。”
“……她有些怕生。”
来夏把钢铁花朵和那本书收到怀里，毛毛有些不开心，叫了一声。
寒鱼突然拍了一下手，“对了，忘记问你了，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做饭……”
来夏愣愣看着她。
寒鱼倒是很快就习惯了这种节奏，她冲到厨房，一通叮叮当当之后又满脸不爽地走了出来。
“这些东西都不好用！等会儿，我出去给你买东西吃。”
她冲出了房间。
她心情前所未有地好，奔跑在路上有种要飞翔的感觉。
等她拎着大包小包的食物回来时，屋里静悄悄的，看上去没有任何人，她心中一惊，冲到自己的房间里，那里什么人都没有。
她正着急，回头却看到，一直紧闭着的寒秋的房门此刻半开着，她打开虚掩的房门，往里面看去，那只猫正安静地趴在地上睡觉，在它旁边，那张单人床上，来夏正趴在床上，已经睡着了。
寒鱼突然有些说不出的复杂情绪，她走到来夏旁边，走到来夏身旁时，毛毛已经醒来了，正睁大着眼睛盯着她。
“嘘。”寒鱼对着它安抚道。
她把被子展开，放在来夏的身上，看了一会来夏安静睡着的侧脸，叹了口气，然后出去了。
……
“好吃吗？尝尝这个。”
来夏有些勉强地接过那块蜜蜡熏肉，她从醒来之后，寒鱼已经向她投食了无数食物，她总是会问，吃饱了吗，然后把食物递过来，等到来夏反应过来要说话时，嘴里已经塞满了食物，刚刚咽下去，寒鱼已经递过了其他的食物。
她吃得不多，倒是毛毛，有多少吃多少，好像一只饿死猫。
“吃饱了。”好不容易找到了间隙，来夏赶忙回答道。
寒鱼把东西都一股脑丢给毛毛，然后就开始盯着来夏看。
最开始还不为所动，后来发现了这点才觉得不自然的来夏问道，“怎么了？”
两个人的对话像是新演员们排练的戏剧，每一句话都要经历长长的停顿。
“来夏，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可以。”
“你是在通古城附近遇到寒秋的。”
“……是的。”
“他还带着音姬姐姐，他们之间关系怎么样？”
“……最开始还好，感觉音姬姐姐很在乎他，他也很在音姬姐姐，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吵了一架，所以一直到他们俩分开，好几个月，都没说过话。”
寒鱼听到这些话，心情有些凝重。
“他和你们去北方干什么？”
“……我都不清楚，也没人告诉我。”
“最后一个问题。”寒鱼盯着来夏，要看到她神情的所有变化，“你和寒秋什么关系？”
“……”
来夏很久很久都没有回答她，只是摸了摸胸口那支钢铁花朵，脸上浮起宁静的笑容。
寒鱼从这个表情里感受不到什么东西，却又感受到了几分不寻常的味道，她没有继续问问题，而是收拾了一下东西，她突然说道。
“以后你就跟我睡了。”
“……”来夏看着寒秋的房间。
“寒秋不喜欢别人睡他的房间。”寒鱼说道。
“……嗯。”
寒鱼伸出头看了看天色，此时已经有些黯淡了，她想到了什么，有些郁郁不乐，倒不是忧愁今天一整天都没去上班，反正那里有没有人在都一样，只是……。
她回头看着正在吃东西的毛毛和抚摸着它的来夏，有些头疼今天的晚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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