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二章 前来的故人
沈子清坐在驶往美国纽约的货柜船船舱内，耳边是海风激起的涛水与船身相撞时独有的浪鸣。
还有一个小时。
他看着手中尽职地记录着时间的表针。
还有一个小时就能靠岸了。
他拿起一边的文件，上面详尽地记下了这次的任务目标以及行动方案。
沈子清的目光凝在末尾的那一个名字上，指尖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好久不见了……哥。
——————
无人行至的幽静巷底是流浪者们的庇护所。
生性警觉的野猫们在这个小小的天地生存着。
“喵～”
“咪呜～”
一只挺着大肚子的三花猫蹭上躺在旧纸板上睡了一整夜的少女的面颊。
“喵～喵呜～”
坚持不懈用脊背和尾巴骚扰着少女的猫儿突然被提起后颈。
左云凌起身，看着手中露出脆弱的肚皮却依然“喵喵”叫着的三花猫，无奈地将它小心地放进怀内。
快要生了吧？
左云凌抚上它滚涨的肚子。
怀孕的母猫本应是最防备其他生物的，但这只三花猫却是享受着左云凌的抚摸，喉间发出舒服的咕噜咕噜声。
一只狸花猫舔舐着她的手与三花猫的肚皮，其他几只野猫也慢慢蹭上她的周围。
被猫撒娇的少女不知所措地僵硬了躯体，她半抿着唇，眼中却泛着柔光。
九分裤，衣链未合的牛仔衣里面是黑色的打底衫。
齐耳的短发尽数被染成银白色，左边过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仅露出了右眼和挺直的鼻梁，右耳在耳廓和耳垂上分别打了耳环和耳钉。
这个像刀锋一般的少女被猫群包围，就像是藏于绸缎中的利刃。
虽然被美好温和包裹，但却又无法忽视那寒光微照的锋锐。
左云凌单手罩着膝弯里三花猫的肚子，另一只手小心地将不知何时爬到她发顶的虎皮猫架下来。
瘫在左云凌脑袋上的虎皮猫抗议地喵喵直叫，但还是被她提着后颈放到一旁。
“喵——”
虎皮猫不满地向左云凌龇牙，一口咬住了左云凌伸来的食指，却又没有用力，只是含在嘴里，用布满倒钩的舌面与尖牙辗磨着。
手机来电的震动声打破了此时的安和。
“嗯。”左云凌对手机那边的人应了一声。
“开幕快开始了，你真的不来么？”
“那家伙看到你会很高兴的。”
“她特地藏了啤酒就等你来一起庆祝。”
“这可是将我们努力了一年多的成果炫耀给那些人看的时候，她可是很期待和你一起看那些人的表情的。你不来她会失望的。”
“……好。”
听见左云凌终于答应，对面的人忙说到，“那你赶紧的，要我去接你吗？”
“我知道路。”左云凌叹了一声，将挂断的手机收起，却在下一秒接到了新的信息。
左云凌无奈地看着手机屏幕上详细的公车路线，甚至末尾还特地打了一句“如果实在不会就打的”的备注。
虽然很高兴有人这样操心自己，但是……
……她真的认识路。
——————
在震耳的欢呼声中罗一心取下话筒，向端坐着顾树生走去，“现在……该轮到你了。”
顾树生轻笑一声，从笑得神采飞扬的少女手中接过话筒，朗声道，“我宣布！第一届三校运动会——现在开幕！”
校门后的林荫大道正对着主席台，那人没在树影下。
在欢腾的人潮中，她向更深处隐去。
左云凌熟门熟路推入挂着“会长办公室”门牌的B幢二楼正对楼梯口的房间。
实木办公桌上的文件整齐，堆叠在一起的纸张没有一片褶皱；黑色的皮椅正对房门；墙角铁书柜里的文件夹透过玻璃可以看见它们按照顺序排练整齐。干净、整洁，只有办公桌角落的多肉给这里添了些生气。
左云凌推开窗门，正好可以望见对面教学楼。
结束了开幕式的罗一心敲着肩溜回自己在学生会的办公室，开门看见里面站在她办公桌后的人愣一下之后，也不管身上笔挺的西装会不会变乱眼镜会不会带斜，就非常开心地像饿虎扑食一样扑了上去，“哎呦喂阿凌你啥时候来的都不和我说一声等很久了吗？这里有冰啤你要不要？”
任由罗一心在自己身上乱蹭的左云绫闷声点了点头。
吃够了豆腐的罗一心摸到小角落，从央了顾树生许久才装上的小冰箱里，取了两听从刘凝芝眼皮子地下偷偷藏了的青岛扔给左云绫。
开了啤酒吨吨吨一口气灌了小半的罗一心长出一口气。
“嗝——”毫无形象地打了个酒嗝又蹭回左云绫身边。被无奈的左云绫按到座位上，才想起来问道，“所以那些人你看到了吗？”
左云凌点头。
看着依然面色冷漠的好友，罗一心失望地长叹一声，“唉——你就不能高兴一点么？这样子弄得我很没有成就感啊。”
校园霸凌，这种肮脏的令人厌恶的事情确实发生在初中时的左云凌身上。
因为是孤儿没有依靠，所以在初一时就成为了那些欺凌者的目标。
两人认识是在两年后，罗一心初二。
游荡在街角巷尾的女痞子救下了被小混混缠上的大小姐，正好遇上被逼退学，落魄在垃圾堆里的左云凌。
“我们要去喝酒，一起来吗？”
她蹲在左云凌身侧，咧嘴笑着向像是被赶出家门的野猫一样的左云凌发出邀请。
刘凝芝还有陈成东几人之后都说她那时笑得像是个拉皮条的骗子，不过当事的两人都不太在意。因为那时左云凌是说了什么呢？
“好。”
仅凭一句问答就将左云凌划入自己的圈子，不知道该评价罗一心是太没有戒心还是太有眼光的好。
而被欺凌左云凌的“学姐们”知道后……
“把你逼得退学，往抚养你长大的孤儿院一盆一盆地泼脏水……到最后又借着自己家里的关系上了路区高校。”罗一心讽刺地扯了扯嘴角。
她掀开左云凌左眼的刘海，“V”字形的伤口像是一条巨大的扭曲的蜈蚣盘踞在她的脸上。被掀开伤疤的左云凌看着罗一心眼中倒映着自己失去了眼球毁容了的可怖样子，没有动作。
因为她知道，比起自己，这个看上去没心没肺的家伙，对这些更加难以释怀。
罗一心虽然是微笑着，但眼中黑色的情绪却清清楚楚地暴露在左云凌面前。
罗一心放下手，染白的发丝重新将左云凌怪物一样左脸遮挡。
左云凌没有说话，看着罗一心状似完好的左臂沉默不语。
发觉了对方低落情绪的罗一心拍拍她的发顶。
左云凌比罗一心高了十多厘米，是以现在两人的姿势看上去有些可笑。
“不用担心。”罗一心安慰地拍拍埋在她肩膀上毛茸茸的左云凌的头。
她不担心。她只是……
无法原谅过去懦弱的自己。
当日冲天的火焰似乎还在眼前，眼球被挖去的疼痛比不上仿佛要将她吞噬殆尽的热浪。
如果没有罗一心，她不会从那座房子里活着回来。
她的命是罗一心救的。
所以，她属于她。
这是那末日般的一夜后，她的决定。
“好了不提这些了，”罗一心放开左云凌，突然一个大动作躺上转椅，金属制的靠背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最近‘那边’怎么样了啊？”
初中退学后，左云凌就再没有上学。虽然罗一心、刘凝芝两人对这件事十分反对，但还是麻烦陈成东帮她找了个酒吧侍者的工作。
但是之后左云凌主动提出可以让她调酒。
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老板让她调了杯ise……
……然后那家酒吧就成功称霸了地下商业街。
用陈成东的姐姐，也就是酒吧老板娘的话说，左云凌在调酒方面的天赋简直是怪物级别的存在。
而作为繁华地下街有名的酒吧里面的人自然是鱼龙混杂。
某上市公司老板、地头蛇、下班白领……
甚至是……某外国高校交换生项目负责人、某教育局干部……
这是大量的人脉资源，她们自然不会放过。
而罗一心问的，正是与她们已经搭上线的省级教育局高级干部，对新中高校交换生报销拨款的有关事项的商论。
左云凌喝了口酒，想了想，“后天，财政部门的人会来新中。”
“嚯！”罗一心听见好消息开心地坐在转椅上转起了圈圈，“那可真是太好了。”
虽然上学期已经成功拿下了交换生名额，但解决那些必不可少的琐事还是将时间拖到了现在。
而最重要也是最烦琐的，也正是提高交换生的拨款报销。要知道新中高校是一所纯粹的公立学校，没有多余的财政来帮助那些前往异乡的学生。
找国家财政部门拨款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但也有缺点……
——财政不可能你说要多少就给你多少，必须将一切的条条款款都列得仔仔细细明明白白。
——罗一心简直能预见自己和刘凝芝被文书淹没的恐怖黑暗的未来。
不过马上就能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最晚在下下星期就可以有第一批交换生了吧？——老子真棒！
罗一心灌了一大口酒，苦哈哈地想着。
啊，对了，美国交换生过来还要开欢迎会什么的吧？
还有住宿问题……
罗一心捂着心口想起学校的财政赤字，绝望得想把上个学期脑子一热签下协议的自己恁死……
“哭唧唧……”罗一心抱上左云凌的腰肢，额头抵上她的胸口。
……罗一心心更痛了。
——没有洗面奶！差评！
左云凌无奈地摸摸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失落的罗一心的狗头，将手中的空酒罐放到一边。
刘凝芝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寡言少语的银白短发少女眉眼柔和，半拥着怀中的人。黑色马尾的罗一心抱着她纤细的腰肢，眼睑半阖，浑身笼罩在一股悲痛中，眼角还挂着一滴清泪。
——还真是一幅微妙和谐的画面啊。
……个屁嘞！
刘凝芝闻到了空气中残余的酒味，办公桌上的空酒罐外壁还留存着几颗水滴。
“……栀子。”正对门口的左云凌发现了进来的人。
“栀子？你……”
刘凝芝提着早餐袋，冷静地放到办公桌上。
“谁给你的胆子敢没吃早饭就喝冰啤酒的？！自己胃不好不知道么？！下次胃病发作别求我给你买药！！！”
“啊啊啊——！！！栀子我错了！别泼豆浆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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