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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水瑶公主


  丁逸觉得好冷。

  好冷好冷。

  那是一种发自骨髓深处彻头彻尾的寒冷。

  他觉得自己仿佛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扔进了一个千年奇寒的冰窖之中,一只只锋利无比的冰锥,正在缓缓的一点点的刺入自己的五脏六腑,全身上下的那股寒意越来越浓,这让他有种几乎要窒息的感觉。倘若可以睁开眼睛来,丁逸相信此时自己看起来一定就像是一只冰花盛开的大刺猬。

  难道这就是死亡的感觉么。

  渐渐的,这种冰冷入骨的感觉似乎又慢慢变成了一种锥心般的刺痛。

  看来不太对,因为人死了是不会有疼痛的感觉的。这说明自己可能没有死,或者起码还没有死透。

  那种疼痛感越来越清晰,并且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到了全身。丁逸的身躯在微微颤抖,他痛的忍不住发出了呻吟起来。

  一只温软的手轻轻的搭在了丁逸冰凉的额头上,这一丝久违的暖意让他感觉到了生命的气息,他努力的睁开了眼睛,一张温柔淡雅的面孔映入了丁逸的眼帘。

  这是一个美丽的白衣女子。

  微风吹过,女子肩头的一缕青丝秀发披洒下来,拂过了他的脸庞,丁逸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观音菩萨?

  丁逸一脸茫然的望着女子。

  “你醒了。”女子冲着他微微一笑,将一个热气氤氲的木杯递到了丁逸的嘴边,轻声说道,“你已经昏睡了一整夜,这是钱乙专门泡制的药茶。”

  不是菩萨,是人,是女人。

  她的声音便如她的人一般温柔,丁逸望着她的脸,一时间不禁看的呆住了。

  “小子,你耳朵聋了么?公主让你喝茶呢。”一张尖瘦枯干面相猥琐的脸庞凑了过来,瞪着丁逸,他的表情看起来很不友善。

  “公主,你是公主?”丁逸喃喃道。

  “钱乙,扶他起来。”女子说道。

  “公主,他既然有能活过来的力气,就能有坐起来自个喝药的力气。”钱乙怪笑一声,冲着丁逸翻了个白眼。

  女子望了望钱乙微微一蹙眉,钱乙口中嘟囔着,老大不情愿的伸出胳膊像拔萝卜似将动弹不得的丁逸拖了起来,然后伸手从女子手中接过了茶杯。

  “小子,你可别告诉我,你连咽下去的的力气都没有。”钱乙将茶杯送到了丁逸的嘴边,一股香味扑鼻而来。

  丁逸张嘴一饮而尽。一股暖流顺着咽喉立刻蔓延开来,那种刺骨的寒冷与疼痛瞬间消融于无形,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顿时觉得全身五脏六腑每一个毛孔却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软绵绵的舒畅感。

  “多谢。”丁逸长长的吐了口气,低声说道。

  他抬头张望着,才发现自己身在一艘巨大的船上,船只古老而简朴,但却并不显得陈旧。船首坐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白衣人,他的身形看起来并不像崇吾那般魁伟,但似乎又比崇吾多出几分锋利来,这种锋利的感觉让丁逸觉得很不友善,很不舒服。黑衣人坐在船首,侧首望着远方,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丁逸,就仿佛船上所发生的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叫雷泽,昨日便是他救了你。不过你也不用谢他,因为他既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别人感谢他。”女子浅浅一笑道。

  “小子,有几件事情你大概还没有明白。第一,如果不是公主在你沉入海中的那一刻看到了你,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第二,如果不是公主让雷泽去救你,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因为他向来不是什么乐善好施之人。第三,在将你打捞上来后,你已经是个半死之人了,如果不是公主命令我救你,你现在同样已经是个死人,因为我医术虽然极高,但向来也不是什么乐善好施之人,像你这种阿猫阿狗,换做平日,我连看都懒得看你一眼。。”钱乙看着丁逸,冷冷的说道,“现在,你明白了么?”

  “我丁逸此生不会忘记忘记姑娘救命之恩的。”丁逸诚恳的说道。

  “原来你叫丁逸,我叫水瑶。”女子看着他又是浅浅一笑。看到她的微笑,丁逸的心中不禁又是一暖,她的笑容看起来总是那么的温柔,温柔的甚至令人有一丝丝的心疼。

  “注意你的言辞,小子,水瑶公主的名字是你能够直接叫的出口的么?”钱乙瞪了丁逸一眼。

  “钱乙。”水瑶轻轻唤了一声,钱乙一脸悻悻的闭上了嘴。

  “这里是什么地方,请问姑娘可以送我回南海镇吗?”丁逸想起了盈歌,想起了墨滴子。

  “回南海镇?”钱乙大笑道,“你小子在大海里泡了几天几夜,难道是泡成傻子了不成?这里距离陆地最近的地方也有数百里远,而且现在正是西南季风时期,你想怎么回去,难道是飞回去不成?”

  丁逸遥望着远方,心中不禁一阵沮丧,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漂到了这么远的地方,但同时也一阵庆幸,自己漂了这么远,竟然没有死。

  “别担心,丁公子,等季风转向的时候,我一定会想办法送你回家的。”水瑶温柔的说道。

  坐在船首一动不动的雷泽突然转过头来,望着丁逸冷冷一笑。

  “公主,我们真的要带他回岛上么?”钱乙凑近水瑶低声问道。

  “丁公子在海中漂流许久,体内寒气积重,需要回到岛上进一步的疗治。”水瑶说道。

  钱乙看了看坐在船首的雷泽,眼中露出不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怎么了,钱乙?”水瑶眉头微蹙,“难道你想要将他再抛回大海不成?”

  “没有,没有,公主,我听你的,就将他带回岛上。”钱乙赔笑着说完之后,回头狠狠的瞪了丁逸一眼,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敌意。

  “岛?”丁逸四处张望着,却只看到一片茫茫的云雾,他疑惑的抬头看着水瑶。

  水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站起来望着前方。

  船只驶入了一片茫茫的浓雾之中,丁逸吃力的转过头,透过浓重的水雾,他似乎看到一片巨大的黑影。

  “那,是什么?”丁逸不禁低声问道。

  “圣汐岛,那是我的家。”水瑶轻声说道。

  水雾越来越浓,船只已经完全被这片雾气所淹没,丁逸甚至有了一种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被淹死在这片缥缈的水雾中时,船只穿过了浓雾,他的眼前豁然开朗。

  丁逸看到了一尊巨大的褚色熔岩从深海中突兀而起,宛如一只倒立着的恢弘无比的皇冠。熔岩的边缘十数丈高,自上而下蜿蜒光滑却又显得陡峭万分。卷曲的岩壁以一种横扫天地般的气势向两侧后方整齐的延伸出去,一眼望不到头。阳光下,整座熔岩都在闪耀着一种诡异而冷峻的五彩光芒。远远望去,它看起来就像是造物主遗落在人世间的一座圣坛,深沉,庄穆,睥睨万物,吞噬一切,令人惊叹,令人敬畏,令人望而却步。

  船只缓缓的朝着这尊熔岩靠近,丁逸抬头怔怔的望着这尊顶天立地般的庞然大物,他的心中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渺小,绝对的渺小。若非亲眼所见,他很难相信,这世界上居然还有这般鬼斧神工般的存在。

  “圣汐岛,这就是你的家?”丁逸喃喃说道。

  “是的,圣汐岛,这就是我的家,我从小便在这里长大。”水瑶微微一笑。

  丁逸心中不禁想起了小渔村,想起了画眉。

  那里也曾经是他的家。

  船只来到了圣汐岛下,开始绕岛而行,透过清澈的海水,丁逸看到了岛下一块块小山般大小的黑色礁岩朝着黑暗的海底四下延伸了出去,远远的看起来,就像是一头洪荒怪兽用自己的无数只铁爪托起了这顶巨大的褚色皇冠。

  船只绕着圣汐岛,大约行驶了半柱香的功夫,陡然一转,来到了一个闸门处。那是一扇高约两丈有余的石门,抬头看去,就像是这只光滑的皇冠硬生生被一把巨斧劈掉了一道不大不小的缺口。

  雷泽缓缓站了起来,他从怀中取出一只黑色的旗子,伸手轻轻一扬,旗子冒出一阵青烟,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声高高飞起,片刻之后,丁逸似乎看到十数丈高的岩壁顶部似乎闪过一个人影。紧接着,一阵扎扎声起,沉重的石门升起,船只缓缓驶入,丁逸看到里边只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别怕。”水瑶走到丁逸的身边,轻轻捏住了丁逸的手,一丝柔软无比的凉意顿时从手臂蔓延开来。

  丁逸冲着水瑶感激的笑了笑,不经意间一回头,他看到钱乙正瞪着自己,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敌意。

  丁逸发现,只要水瑶和自己靠近哪怕是一点点,这个相貌奇丑无比的男人就一副恨不得吃掉自己的样子。

  真是奇怪。

  石门轰然落下,丁逸感觉到身子剧烈一震,船只开始急速的向上升起。丁逸的手心开始冒汗,他想起了那一次在渔村坐着摇篮升到数十丈高的崖壁去找顾行空的那种感觉,他忍不住紧紧的抓住了水瑶的手。

  水瑶的水怎么这么柔软,这么温暖,黑暗中丁逸的心头忍不住一跳,他知道自己肯定脸红了。

  没办法,他不敢松手,他不怕水,但恐高,从小就恐,而且很严重。

  “别害怕,我们很快就到了。”水瑶觉察到了丁逸的紧张,她柔声安慰道,却并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就那样任由丁逸紧紧的抓着。

  所幸这一次的黑暗之旅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船只便停了下来,另一道石门缓缓升起,一个与丁逸年纪相仿的年轻俊美的白衣人站在石门外,含笑看着水瑶。和他相比,丁逸觉得自己就是个从乡下来的土鳖。

  白衣人的身后站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他的背着一张弓,弓很大,但却并没有箭,甚至连箭兜都没有。

  丁逸隐约觉得,觉得这个背着巨弓的年轻人一定是个不好惹的人。

  “丁公子,丁公子?”水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轻声说道,她的脸色有些发红。

  丁逸微微一愣,这才想起,自己还在紧紧抓着水瑶的手。

  “松,给我快松。”钱乙怒喝一声,瞪着丁逸。

  “对不起。”丁逸忙不迭的松开了手,脸色通红。

  “哥哥,我回来了。”水瑶起身后,一声欢快的轻呼,扑进了白衣人的怀里。

  白衣人轻轻抚摸着水瑶的头发,柔声说道,“巡海好玩么?”

  “好玩。”水瑶用力点点头,“下次我还要去。”

  “傻丫头。”白衣人敲了敲水瑶的鼻子。

  丁逸发现白衣人与水瑶一样的温柔,甚至连他脸上的笑容都是那般的亲切。

  “对了,哥哥,你看。”水瑶指了指依旧瘫倒在船只上的丁逸,此时他正要挣扎着站起来,可浑身却依旧软绵绵的没有一丝气力。

  “看来又是一个受了伤的幸运儿,被你救了回来。”白衣人叹了口气。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哥哥。”水瑶调皮的撇撇嘴。

  “钱乙,带这位公子先去疗伤。”白衣人对着丁逸微一颔首,然后搂着水瑶的肩头,“快走吧,这次巡海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母亲都快担心死你了。”

  “丁公子,你先安心养伤,我会来看你的。”水瑶回头冲着丁逸浅浅一笑。

  “谢谢水瑶姑娘,谢谢这位公子。”丁逸诚恳的说道。

  水瑶跟着白衣人离开,雷泽与那背着巨弓的年轻人一起,跟在白衣人的身后,不紧不慢的离开。

  “你自己能站起来走么?”钱乙瞪着他。

  丁逸摇摇头。

  “你怎么办?难道要我来背你不成?”钱乙瞪着他。

  “恐怕只能这样了。”丁逸叹了口气说道。

  钱乙瞪着他,看样子鼻子都快要被气歪了。

  这是一个白色的世界。

  除了小岛外那褚色的巨大岩壁外,岛上的一切几乎都是白色的。洁白的长街,洁白的石屋,街头两旁的小摊贩们所穿的也都是洁白的长衣,甚至连他们所售卖的东西也都是一片青白色的海鲜。放眼望去,远方是延绵起伏的小山,小山的前方是一根巨大的高耸入云的白色石柱,石柱的身后,则是镶嵌在山脊之上的那一排排整齐的白色小屋。越过小山再往后望去,则是一片看不清的茫茫黑色。

  那大概是这座岛上除了白色之外,丁逸所能看到的唯一一种其他的色调了。

  绝对的整洁,绝对的有序。

  丁逸俯身在钱乙瘦小的身躯上,打量着这个几乎一尘不染的世界,不禁皱了皱眉眉头。

  “你觉得不舒服。”钱乙扭头对着背上的丁逸咧嘴笑了笑。

  丁逸点点头,他确实觉得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可他却又说不出来到底哪里不舒服,为什么不舒服。他不禁想起了上官凌姬的扶木山,这里虽然没有扶木山那般黑色的沉重,却也让他感受到了一股奇异的压抑感。

  “因为这里太干净了,你从一个污秽不堪的尘世中来到这样一个几近一尘不染的净土,当然会不舒服。”钱乙说道,“习惯就好。”

  丁逸这才明白,原来过于洁净是会让人觉得不舒服的,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这岛上的每一个地方是不是都这么干净?”丁逸问道。

  “当然,就算是茅厕,也一定比你们陆地上的茶楼客栈要干净的多。”钱乙昂首挺胸回答道,看得出他对此颇为自豪。

  “要想做到这一点,恐怕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丁逸说道,“可为什么要干净到这般令人不舒服的地步呢?”

  钱乙环顾四周,街头一片安静,除了他和丁逸,没有人在说话,不管是买东西的人还是卖东西的人。

  “因为龙阳君喜欢。”钱乙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之后,小声的说道,“龙阳君喜欢的事情,这里的每个人便要喜欢。”

  “龙阳君是谁?”丁逸问道。

  “龙阳君便是这圣汐岛的主人,是水瑶公主的哥哥。也是这里所有人的主人,包括我,当然,现在也包括你。”钱乙说道。

  “他是水瑶的哥哥。”丁逸想起了那个前来迎接水瑶的白衣人,略一沉吟说道,“既然水瑶是公主,那龙阳君岂不就是王子,难道这圣汐岛便是一个国度不成?”

  一个卖鱼肉叉烧包的大汉突然抬起头冷冷的看了钱乙一眼,钱乙畏缩的低下头,避开大汉的目光,小声的说道,“丁公子,我该带你去疗伤了。”

  钱乙背着丁逸快步朝着长街尽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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