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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幻杀


  溪水溅溅,从石缝间渗出,千丝万缕汇聚成一处,漫过了遍地的砾石。

  水面越来越广博,也越来越清浅。

  有一缕淡淡的红色汇入了这澄澈的溪水中,越过砂石,流向远方。

  “怎么会止不住呢?再这样下去,还没撑到青渺峰我就血尽而亡了……”

  云绯若坐在溪边的一块大石上,皱眉看着胸口不停滴落的猩红。

  她在梨锦小筑利用齐无离解了迷梦生,凭着求生的意志勉强运用流云踪逃离。不料终究是元气大伤,遁出不远便只能缓缓步行。

  “也不知道这哨子还吹不吹得响?”

  云绯若掏出玉哨,运劲吹气,哨子低低响了一声。

  “就这么点声音,站远点都听不见,何况青渺峰。看样子我是要死在这里了,也不知道师父能不能找到我的尸骨。”

  她想到师父,不免又记起了当初学艺时的光景,眼神慢慢移向放在一边的开阳剑。

  “也许到了七星齐现的时候,我能借助开阳剑提振灵力,将玉哨吹响。”

  此刻离天黑还有一两个时辰,云绯若想了想,便离开石滩,找了株大树靠着闭目养神。

  她眼前只有熹微的光线,脑中却一刻不停。她想起了这几年与齐无离之间的纠缠,历历在目。翠琉峰的初遇,闲雨阁的重逢,修元殿的相思,千机门的伤心,梨锦小筑的诀别,这几年积攒的点点滴滴,时时刻刻,如今想来全是彻骨的伤痛和寒冷。

  恍惚间,她看见齐无离站在满地的海棠花中,柔情似水地对她伸出手来,声声呼唤着她。

  一刹那海棠凋零,满地雪白,那张熟悉的俊脸上写满了狰狞。他的手指修长白皙,狠狠挖出她的心肝,狞笑道:“璇玑玉呢?你藏哪儿了?”

  她绝望地看着他鲜血淋漓的手,眼眶酸痛却流不出一滴泪。

  “原来,我还是没能忘了他。”

  这几个月来,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没想到还是会念念不忘,还是会痛彻心扉。

  喉中一甜,一口殷红的鲜血喷出。

  血雾中,她看到齐无离执着开阳剑,毫不犹豫地捅进了她的胸口。

  “原来你这伤是你心爱之人赐予的。”一个冷冷的声音从石滩那边传来,“你师父若是知道他心爱的弟子痴恋上了别人,不知该作何感想?”

  云绯若循声望去,自己方才站过的那处多了个白衣女子。她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近。

  “执素仙子,你怎么在这里?”

  “我说是偶遇的话,你信吗?”

  她笑语盈盈,面容可亲,与方才的冷漠判若两人。若非云绯若熟悉她的声音,简直会怀疑刚才那两句话并非从她口中说出。

  “仙子说是偶遇那便是偶遇,弟子不敢不信。”

  云绯若也是笑脸相迎。

  她记起师父曾说,执素此人最擅长制造幻像窥探旁人心事,经常不惜损耗自身修为。今日她既然一语道破自己的伤痛来历,自然是有她的目的在。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如顺着她说,能拖一时是一时。

  “你这丫头倒是机灵。”

  她命曲苏设陷杀了云绯若,一方面是为了扰乱玉衡心神,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报复玉衡对她的绝情。没想到曲苏事败,她今日才收到讯息,不得不赶到青渺峰附近收拾残局。

  她原本是怀着碰运气的心思,没想到还真碰上了。

  “在仙子面前,又有谁敢撒谎呢!”

  执素听得娇笑了起来,点点云绯若额头:“你这孩子嘴真甜,不像你师父,净惹我生气。”

  “可是我听师父平日所言,他对仙子也很是推崇啊!”

  “哦?看样子你师父对你也不尽不实。你知道吗,他一向都在骗我,骗得我好苦。”

  执素收了笑意,不施粉黛的面容上露出哀愁,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怜惜。

  “怎么会呢?不如我陪着仙子上山,其中必有误会。”

  云绯若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短短几月间,玉衡已经同执素撕破了脸皮。她自然也没料到执素野心勃勃,以为她同兰芷一般,只是倾慕玉衡。

  “那倒不必了,你中了迷梦生本元大伤,想来是走不到青渺峰了。”执素一双美目清凌凌地,悠然望着远处那堆乱石。

  云绯若倏然一惊,身子往后躲了躲:“原来曲苏是向你献祭!”

  “对啊!”执素转头嫣然一笑,“怎么,想不到吧?”

  “的确想不到,仙子一向同我师父交好,我还以为修元殿马上要多一位师娘了呢!”

  “唉,我固然想做你的师娘,你的师父却不愿意。”执素惋惜道,“非但如此,他还痛斥了我一番。喝了我的酒还对我如此狠心,这样的男人,换作你的话,你也不会要的,对不对?”

  “非但不会要,还会让他把酒吐出来!”云绯若诚恳地道,“但想来我师父不会这么蛮不讲理,莫非仙子除了想做我师娘,还顺带提了点别的什么?”

  “也没什么,我就是想过过大权在握的瘾。”执素眨眨眼,委屈地低了头,“你说我又有什么错,谁说这世上只有男子能叱咤风云,凭什么就不能让我们女子威风一回?”

  “可是我同仙子一样是女儿身,仙子不去同我师父计较,为何要把气出在我身上呢?”

  执素猛然抬头,那一点点泪光早已消失不见。她的一双眼睛在云绯若脸上扫来扫去,看得云绯若暗暗心惊,运足了真气,以防她突袭。

  “我也不知道除了年轻,你到底哪里比我强了?为何我这么花了这么多年的心思他都视若无睹,而你却如同他的心头肉一般,无时或忘。”

  “因为我是师父的徒弟啊!”

  “徒弟?想来也是,你心中自有钟情之人,又怎会知道你师父为你魂牵梦萦?”执素冷笑了一阵,掐住云绯若细嫩的脖子,将她提离了地面。她的指甲尖利,嵌入了云绯若的皮肤,白腻的肌肤上立刻出现了五个清晰的印痕。

  云绯若喘不过气,双臂在空中乱舞,抓到了一根树枝。她用尽了最后的气力拽下树枝,在执素面部划过。

  “胆子倒不小!”执素面上一痒,急忙将云绯若扔出,一只手摸出面随身铜镜去照自己脸颊。她最是爱惜自己的容貌,生怕有一丝半点的损伤。

  云绯若本已有些昏沉,被她扔入了溪流,冷水一激,倒是清醒了过来。

  执素收好铜镜,踩着砾石缓缓向她靠近。

  “执素仙子,反正我也打不过你,不如咱们聊聊天呗?”云绯若不敢爬上岸,在水中愁眉苦脸地对她道,“你看,我血一直在流,等不到半夜自己就死了,那便不算是你杀的了。”

  “小丫头不必拖延时间妄想救兵,早在我刚发现你的时候,我就设了结界。”

  “我就是好奇,不想死不瞑目。”云绯若半躺着,冰冷的水流从她身侧缓缓流过,带走了她的温度,“仙子一手创立疏影楼,本就是仙道中独一无二的女子了,何必非要去争至高无上的位置呢?”

  “独一无二又如何,还不是同芳华门一般,登不得大雅之堂。”执素站在溪边居高临下,“我同玉衡一道赴寒梅会,人人都当我是他的附庸,好像这有多天经地义一样!我便是要让天下人都知晓,有一天他们也不得不跪倒在女子膝下。”

  “仙子不妨想开一点,我们修的是仙道,何必同世俗一般去争权夺利?”

  “你这糊涂想法真是得了玉衡真传。即便是玉皇大帝,不也还有瑶池王母同他分割而治吗?”执素的眼神从云绯若身上飘过,望向了幽远的虚空。

  “两百多年前,我才七岁,第一次随父亲赴寒梅会。我们被安排在角落中,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等来了流束子祖师到席。那时我的脚都冻麻了,透过结着冰凌的梅花,我看到他带着弟子们,前呼后拥,在众人的恭维阿谀声中落座。整场寒梅会,父亲带着我哥哥不停地拜见各门各派的掌门,求他们看一眼他的儿子。而我,一直在那个角落中,冻得浑身僵硬。”

  “所以你便接近我师父,试图借他的力实现你的夙愿?”

  “我若说我对你师父是真心爱慕,你信不信?只不过如我们这种活了太多年的老妖怪,不会再考虑去经营一段毫无利益的感情。为了爱奋不顾身,这是你们年轻姑娘才会做的事。”执素轻轻叹了口气,“我原本也不打算招惹你师父,是他自己寻上门来的。”

  云绯若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执素不由奇道:“怎么?“

  “仙子这话我也不知道对不对。但那天在遇仙池边,我不巧听到了我师父同兰芷仙子的一番话,想来兰芷仙子同你的想法并不一样。”

  “兰芷那个蠢货空负一身修为,白白活了那么多年,竟然看不出来玉衡对她与旁人并无不同。我若是她,必定想尽了法子将玉衡弄到手,而不是等着他良心发现。”

  “那天兰芷仙子与我师父决裂,想来仙子也出力不少?”云绯若想起那天在红梅林中看到的幻境,“我猜,当时我师父手中的梅花,是仙子施了法术在上面的?”

  “你这么聪明,真是让我下不了手。”话虽如此,她眼中却慢慢升腾起了杀意。

  此时天已全黑,水面上波光粼粼,好似星光一般闪耀。云绯若跟执素一边说着话,一边悄悄凝聚灵力,此时抬头望见北斗皎然,心头一喜。

  “仙子既然下不了手,不妨看看我这长剑如何?”

  她一手握着玉哨,一手缓缓抽出开阳剑。

  星空下,剑光如水,将她的脸色映得雪白。灵力从剑柄注入,瞬时化作一道剑气直冲云霄。须臾间,七星呼应,剑气折返,又化作灵力倒灌。

  一声清脆的哨音直入长空,冲破了结界!

  执素被剑光晃花了眼,竟然未能阻止她吹哨。

  “好狡猾的小妮子!不过你只能等你师父来给你收尸了!”

  执素见云绯若犹在凝聚灵力,当即挥出一掌。她这一掌用了五成功力,掌风过处,万物摧折。一时间石滩附近飞沙走石,鸟雀皆惊。

  云绯若被掌风从溪水中卷起,如同在巨浪中翻滚,卷到空中,又坠落在地。

  “疼……”

  她浑身骨头散了架一般,疼痛不堪,然而却还清醒着,清晰地感受着这细细密密的疼痛。

  “疼啊?那换个法子?”

  执素微微一笑,双掌合什。

  “玉衡?”

  开阳剑凭空飞出,寒光闪闪地悬在执素面前。

  执素惊疑不定,四顾之下见不见人影,心中了然:“你残存的灵力怕还使唤不了开阳剑。不过玉衡倒是真心疼你,竟把随身佩剑都给了你。”

  云绯若原以为至少能吓她一吓,不料马上被识破,只得自失一笑:“可惜徒弟无能,配不上师父的千般爱重。”

  执素好似也有几分惋惜,叹道:“只怕你师父得知死讯也会万分难过。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同他重归于好,替你安慰他。”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云绯若眸光灿烂,笑得如同三月的春风。

  “谢就不用了,下去之后莫忘喝孟婆水,省得下辈子还来寻我。”

  执素语声止息,那紧合着的手掌渐趋透亮,好像中间燃了一盏灯。亮光越来越盛,迅速扩散,如同一个火球般将执素整个人罩在其中。

  只见她双掌一分,白色光球飞向云绯若,将她罩在其中。

  “这幻杀术自我修成以来,仅有三人见识过,你该感到荣幸才是。”

  云绯若却已经听不到她的话语。

  她被光球笼罩,身体瞬时灼热,而衣衫却仍是透湿而冰冷的。她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真气在横冲直撞,好像奔涌的洪水一般,急需找到一处口子宣泄。她的神智越来越模糊,面前的景象却越来越清晰。

  “小师兄,今生至此!摇光惟愿来生来世,与你再不相逢!你若为水,我便是火;你若是天,我愿作地!”

  “小师兄,若是天道不昌,教你我再世相遇,我必将你千刀万剐,方解心头之恨!”

  “不要!”

  她看着那女子一身浅绯衣衫,纵身一跃。悬崖高峙,深不见底,她伸手去抓她的衣衫,没想到自己也跟着落了下去。

  “掉下去的,到底是谁?”

  光球中的云绯若蜷成了团,再无动静。执素唇边露出自得的笑容,伸手撤了幻杀术。

  她站在星光下,山风吹得她的衣裙猎猎作响,彷如九天仙女降世。

  “呀!”

  溪流上方白影掠过,带着一道鲜明的虹光。

  “她召唤的是你这扁毛畜生吗?”

  执素阴阴一笑。她本已打算立即遁走,见了飞鹭心中恨意上涌,免不了想要收拾了它。

  飞鹭目光犀利,一眼便瞧见那小小一团是云绯若,急速俯冲下来将她护住。

  一道劲风席卷而来。

  它虽然身躯庞大,但反应敏捷,自是来得及躲避。

  “咔喇!”

  饶是执素心性狠辣,见此情形也愣了愣。

  原来飞鹭不闪不避,硬生生受了她这一掌,左侧羽翼顿时折断。鲜血从断裂处溢出,瞬间染红了白羽,触目惊心。

  “你对我心存怨恨,来找我便是,何必寻我的徒弟晦气?”

  执素背心一疼,整个人如秋叶般飞出,远远地摔落在石滩上。

  “你还是来了,玉衡!”

  他一双狭长的俊目中杀气四溢,看得执素遍体生寒。哪怕那天在水榭中,他中了暗算,也从来都是言笑晏晏,不见半分怒色。

  “我若是不来,璇玑门怕是快被你灭了。”

  执素听得想笑,她也真的笑了出来。

  “没想到凭我一人之力,竟能灭了璇玑门,死了也算值了。”

  是啊,她杀了云绯若,残了飞鹭,璇玑门可不就剩了一个玉衡?

  可她终究是不想死的,她还有那么多的心愿没能实现,她拼了多少年,不能轻易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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