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暮色将阑》/素心锦时
第五章
车队为首的马车内,萧夫人越想越后怕,忙命管家派人前往大理寺将老爷请回。
待一行人回到萧府门堂处,云荇扶着碧桃的手刚刚迈下杌凳,便第一次见到了匆匆归家的阿耶。
步入不惑之年的萧锐依旧身材瘦削,今日初一适逢朔望朝参,他头戴三梁冠,身着紫色公服,腰间佩戴金鱼符,骑马而归。云荇不敢再看,忙敛衽举手加额屈膝,恭敬地唤道:“女儿拜见阿耶。”
萧锐随手将马鞭扔给了管家,稍稍打量了一番云荇,颔首道:“二娘多礼了,入内说吧。”侧首望向了萧夫人“夫人,安排丫鬟婆子好生伺候着二娘,今日的事去内堂详谈。”
尹氏听闻老爷回府,哭哭唧唧的从马车上下来,萧锐见此,眉头紧蹙“成日里哭哭啼啼,既如此不耐出门,便禁了足,好生待在府内。”尹氏见状只得灰溜溜的道了个万福,咬碎了一口银牙,迅速消失在众人视线内。
萧夫人微微屈膝“是,老爷。”回首下令道:“老爷的话都听见了吗,”随即想了想忙唤回管家“管家,即刻带上一些薄礼去王太医府上,将王太医请来给二娘子诊治一番。”管家应诺,匆匆离去。众人皆应声不迭,碧桃等人簇拥着云荇进了二门,回到屋内暂且不提。
萧府的内堂之中,萧锐站在罗汉床前张开双臂,任由萧夫人为其更换常服,待一切收拾妥当,萧锐也将事情的缘由听个七七八八,他接过萧夫人奉上的茶,冷笑道:“前日里,高相深夜由禁中返回时遇刺。次日,太后听闻此事后怒不可遏,便钦定谢景珏督查此案。”
萧夫人想到白日里弘治大师微微叹息的神情,若有所思的望向萧锐“老爷,使君官阶几品?妾孤陋寡闻,从未听说大理寺和刑部有此官称。”
萧锐将茶杯放置于桌几之上,哂笑道:“我大理寺不曾有如此乖张的官职,他谢景珏是太后身边的红人,真是玷污了世家门阀清风朗月的正气之风。”
萧夫人从未见过自家老爷如此不顾身份,直白的抨击一名小辈,嗫嚅着说:“我见谢三郎气韵高洁,又救了二娘一命,老爷这话从何说起,得太后赏识岂非易事…”
萧锐扬手打断萧夫人的话“糊涂,妇人之见。”
春鹊见此,向两名小丫鬟使了个眼色,一行人悄悄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萧锐见夫人脸上略微挂不住,便自知话说重了些,遂起身将赌气的萧夫人扶至罗汉床坐下,低声解释道:“刚才萧某失礼了,还望夫人见谅。”
萧夫人见夫君软化下来,也不便再置气,便柔声说出心中所想:“老爷,今日二娘遇刺一事,不出几日便会传扬得世人皆知。二娘虽机智应对,但妾恐将被那有心人利用去。如今大娘在宫中虽然位份最尊,却终究不是那国母之位,二娘的事情若影响到大娘晋封,这可如何是好,大娘独自一人在那禁庭内,终日小心侍奉圣人,这孩子报喜不报忧,去岁中秋得太后与圣人恩旨,妾进宫探望她,瘦成了一把骨头。”说罢轻声啜泣起来。
萧夫人觑了觑沉默不语的夫君,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若借此时机,多观察观察谢三郎,论门第谢家也属世家,又有出身,也配得咱家二娘。”
“胡闹!”萧锐腾的站立起来,脸色难看至极“休要再提此事,我萧家女不嫁奸佞之徒。”说罢拂袖而去。
“老爷…”萧夫人起身呼唤道,见萧锐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中庭,拿着帕子瘫坐在罗汉床上垂泪。
不过片刻,老爷与夫人争吵的事情便传到了云荇耳中,此时她正捏着鼻子喝下一碗漆黑的药汁,心里早已将王太医骂了个千遍。蕊芯见云荇眉头紧皱,忙将备好的蜜饯放入云荇口中。
碧桃手拿几枝桃花,慌慌张张的跑进屋内,上气不接下气的唤道:“小…娘子”云荇抬了抬眼皮,忍不住打趣她“怎么,被狗追了?”蕊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碧桃面色绯红的将桃枝往蕊芯怀中一放,嘟着嘴辩解道:“婢子听闻夫人与老爷争执了起来,老爷怒气冲冲的去了书房,夫人此时正在房中哭泣。婢子这才不顾仪态的一路小跑回来,就想着尽快将此事告知小娘子。”
云荇听闻此事,心中不由得想起前世,她爸妈在她面前吵架的情景,她的心一沉,放下手中的蜜饯,匆忙在蕊芯端过来的铜盆中汲了汲手,拿起绢帕擦了擦后扔给蕊芯,人已迈出门槛,她边走边问道:“争执因何而起?”
碧桃极力回想着她在园中听到的只言片语,“婢子只听到了谢三郎的名字…”
待云荇迈入了正房内堂,春鹊正在侍候萧夫人盥洗,她接过春鹊手中的绢帕双手奉给萧夫人,望着萧夫人红肿的双眸,装作不知的撒娇:“阿娘,女儿今日回府后一口气食了一盘酥酪,连带那王太医的苦药竟也觉得香甜起来。”
“那王太医今日为女儿诊脉,说女儿的药再吃上月余就可停了,女儿还向他请教了如何养生。女儿脖颈上的刀伤也并无大碍,王太医说稍后会遣人送来上好的金创药,定不会留疤痕。”
她边说着边打开萧夫人的奁盒,示意春鹊为萧夫人重新梳妆,趁机拿出一只累丝双鸾衔寿果步摇金簪,仔细端详着,故作艳羡的欣赏着“阿娘,你这儿好东西真多呀,不如簪这只步摇,我来为阿娘簪上。”
萧夫人岂会不知云荇的用意,她看向螺钿青铜镜中清丽可人的女儿,心中那点失落和不甘消失了大半。她转身握住云荇的柔荑,心生感慨,上天没有赐给她子嗣,却让她拥有了两名贴心的女儿,上天何其公允,如今拿多少子嗣交换,她都不屑一顾。
就在这时,一名小丫鬟在屋外张望,春鹊见到便不动声色走了出去,待回来后,觑了眼云荇,望向萧夫人欲言又止。萧夫人抬手示意“无妨,二娘还有一载便要及笄了,让她学习学习主持中馈,并不是坏事。”
春鹊这才小心翼翼的说道:“我男人让小丫鬟传个话,说老爷在书房又发怒了。”
萧夫人略微有些诧异,故作随意的问道:“可知道所为何事?”
“据说,谢家三郎果然命人将一网鲈鱼送至咱们府上,老爷命人拒收,并且扬言谢家三郎的人不得上门,否则见一个打一个。”春鹊嗫嚅着,觑了觑面色青白的萧夫人。
云荇干笑两声,“阿娘,女儿也不爱食鱼,阿耶为官清正,想是不愿意被人诟病。”她故意哎呦了一声“阿娘,女儿想是有些积食,阿娘陪女儿去花园消食如何?” 不等萧夫人答应,忙命春鹊将萧夫人的披风拿出,又自作主张得扶起萧夫人,亲自为她系上披风。
萧夫人拿她没办法,只得也帮她系好斗篷,由丫鬟婆子簇拥着出了内堂。
***
待酉时谢景珏回到府中,管家一路跟随,将今日所收的拜帖逐一道来,谢景珏径直踏入书房,解开了披风,谢谦在其身后,忙将郎君的披风下了收在怀中,转身放置在檀木的木施上。
“郎君,今日吏部张侍郎、左金吾卫贺统领、户部王主事替卢侍郎送来礼单,庆贺郎君加封使君。十三大王也送来了礼单。”
谢景珏接过礼单,粗略翻看后哂笑了声“这卢仲维,乃先皇后族人,竟然也做起这暗中倒戈,趋炎附势之徒。他越不想此事人人得知,我偏不叫他如意。”
他将礼单交还管家,命道:“物品登记造册,入库存放。”
管家踌躇着如何将萧府一事道出,一眼觑见郎君眼底那冷似寒冰的精芒,心里一惊,赶忙说道:“老奴按郎君的吩咐,派人将一网鲈鱼送至萧府,结果,结果却被萧寺卿退了回来,并且…不许再登门。”
他似笑非笑的颔首“庆叔,你下去吧。”略作沉吟后,他唤住管家“母亲此刻在做什么?”管家擦了擦汗,忙俯首回道:“老夫人此时在佛堂诵经。”
他走至风炉前,看着小锅釜内水面的鱼眼纹,听着初沸的声音,眉宇轻蹙“既如此,我便不打扰母亲清修了,无事了,你退下吧。”
管家如释重负的退了出去。
二沸时,谢谦用瓢舀起一瓢水,放置在旁备用。谢景珏接过谢谦手中的竹制茶匙,修长的手指徐徐轻搅锅釜内的沸水,一边往水中散撒茶粉,轻转腕部略微快速地搅动着。
郎君的优雅是体现在骨子里的,俊秀的脸庞尽是清冷,微微低垂的双眸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谢谦望着沉默不语的郎君,终究还是问道:“郎君,想必萧寺卿的反应,在你意料之内。”
水又开了,汹涌激荡,他不紧不慢的将刚才那瓢水倒回锅釜内,压一压火头,“我做给有心之人看的,萧公配合的天衣无缝。”
腾波鼓浪的三沸出现,他将小锅釜从炉上拿下,左手轻拢袖角,斟了两杯茶后方才继续说道:“萧公此举,能让太后和高相对我放下戒备,难道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
谢谦端起青瓷茶杯,极慢的摇头“郎君受委屈了,奴虽然不知朝堂上波诡云谲的暗流涌动,可坊间各种各样的传闻不绝于耳,郎君…你”
谢景珏拿起茶杯轻啜一口,微微一哂“传言多则证实了计划进行顺利,应该可喜可贺才是。”说罢起身看向谢谦“将卢侍郎送礼之事散播出去。”
“是,奴知道该怎么做。”谢谦领命而去。
他踱步至庭中,夜风吹来,广袖当风,衣袂翻飞,庭中盛开的西府海棠此时落花如雨。树影婆娑下,他抬首望向倒挂在天边的那轮冰境,月华蕴蕴中竟然浮现白日里那方清丽可人的面容。他忽地惊醒,难得的慌乱无措从他的眸中出现,他仓促转身回到屋内,关上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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