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江州
三皇子这句话一说，萧若素顺势看向太子，眼神关切：“太子殿下，您还好吧，草民先为您诊治可好？”
江明豫蹙眉，有些拿不准主意，顾宸也没反应，只好干咳了两声：“那就有劳萧公子了。”
他们应该说好了？对吧？
萧若素看向皇帝，皇帝示意身边的人端上小桌子和迎枕，给太子垫着手，又给萧若素赐坐。萧若素躬身行礼后坐下，左手搭上脉，静坐着，细细分辨。
殿中一时没人说话，三皇子站着，脸色苍白，心思却是早就沉了下去。蒋院正低头，看不清他眼睫，默然伫立。沈家父子随便站着，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看那神态动作，却是悠闲自在。一直低头的顾宸这时抬头了，在所有人都忽视的时候，看向了萧若素，不着痕迹地轻轻点头。
其他人觑着当事人的脸色，再看看帝王看不出表情的脸，本以为只是小事，如今怎么看都不简单。山雨欲来风满楼哪，风满楼。
想着，心里着实惨然，惨然。
萧若素分明感觉到顾宸那微动，毫不理会，倒的确是好好把了一下脉，恩，身体还不错，恢复得比较好，此次“病”下，用药倒不过分，还算温和。
不过这种随便糟蹋自己身体的本事，真是令人讨厌啊……
萧若素眸子里微有笑意，细察之下，那笑中带寒光，面上却不显露。江靖宣忽觉不妙。正要再多看萧若素几眼，萧若素却偏了头，这把脉再久，也终究有把脉完的时候。
萧若素收了手，不看太子的脸色，径自躬身跟皇帝行礼道：“回陛下，太子殿下此病突然，却不过是风寒之症，只因殿下久病，身体未免一时受不住，才有这急病，来势汹汹之象。”
说着，不待蒋院正搭话，他转身看蒋院正，“不知蒋院正素日所用可是黄芪白术等药。”
蒋院正心下一转，的确，他看过太子脉案，一向身体底子不好，他哪里敢用猛药下去，只得斟酌温和的药方补着。要说，也挑不出什么错来的。
如此一想，蒋院正也就放心多了，“是的。萧公子可能不清楚，太子殿下这几年身体好转，但是底子终究有些不足，是而本院并未下重药，采取温养为主。”
萧若素倒也并不反驳：“如院正大人所言，倒是并无不妥，只是殿下病势缠绵。”
皇帝挑眉：“萧公子之意，有医治的更好方案，不妨说出来。”
“不敢，”萧若素嘴里说着不敢，却是挺起身，眼睛一眯，风华尽显，“家师曾传授我独门针法，草民可以保证，这一套针行完，殿下再过一两日即可病愈，并且恢复身体，重回盛年。”
“这怎么可能？！休要胡言！”
蒋院正也大略听过安神医有一套独门针法，行医济世，若是说行针一次，能治好太子的风寒，姑且可以接受，可太子这五年病成什么样？几乎每次都是从鬼门关过来的，若真叫这小儿一套针下去彻底治愈，太医院，还有何颜面？！
任谁都能听出蒋院正的意思，秦臻笑了笑，顾宸岿然不动，江靖渊皱眉，沈家父子俩瞥了一眼蒋院正，不发一言。
萧若素却是轻轻一抬眼，磕上蒋院正的眼眸，望进他瞳孔，淡淡道：“院正大人，您究竟是不希望萧某今日治好太子，还是希望太子永远困于床榻？堂堂陵越太子的生死荣辱，还比不上太医院的名声，这般医者仁心，萧某今日算是领教了。”
宫里还没剑拔弩张，人刚刚到齐那会，寒珏下令所有人马立刻调查，到半个时辰多时，先接获手下人送上有关江州来的消息，当即先呈给了沈青筠。
沈青筠接过，打开来一看，当即面色一沉。
江州近日，米价忽然暴涨，附近城池中所有医者均被带走，又以大盗横行的理由，下令关闭所有城池的四门，不许进出。
就连这短短的消息，都是靠手下人好不容易躲着人送了飞鸽出去的。可见江州目前情况多么严峻。
手下人还附上了几句话：此事已发生四五日，至今日才得冒险传出，江州已近无粮可买，一州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流言声嚣尘上，望主上相救！
米价、医者、封四门，沈青筠闭眼，症结一定就在这里。江州……到底出了什么事？！
现在，又该如何通知宫里的几个人……
进宫不难，堂堂一品郡主，进宫还是很简单的事。但她绝无可能擅闯御书房，那么就只能找人送消息了……
“听风，泽尘能把消息送进宫吗？”
听风愣了一下，摇摇头：“公子在宫里的人手，是绝密，我们是没有权利调动的，公子怕是也不会答应的。”
那还有什么人可以用……沈青筠在原地踱步，父亲、哥哥、秦臻、顾宸、太子……这些人全都在宫里，还能指望谁送消息？
……后宫！皇后……岚贵妃……
不过几个呼吸，沈青筠顿步，抬眼：“寒珏，清城郡那里，继续查，不能疏忽了。剩下的人，全部派去准备好银两粮食药物，记得，要是最快的速度。”
寒珏领命。
“听风、随雪，”沈青筠轻呼了一口气，“备车，去醉梦阁！”
“哒哒”敲门声响起，蓝妤正在看账册，忽而听见有人敲门，抬头看去，见侍女进来，身后跟着一人，再看，却是沈青筠站在她面前。
蓝妤顿时心下一紧，“你先下去。”
沈青筠也不废话：“江州出事了。米价暴涨，医者均被带走，关闭所有城门，不许进出。”
蓝妤一惊，这是出了什么事？
“还有，”沈青筠长吸了一口气，“慕容烨回京了。”
“什么？！”蓝妤站起来，“国师……非国之重事绝不下山……”
沈青筠摇摇头，“妤姐姐，我担心，江州只怕是出了天花一类的病……”
蓝妤呼吸一紧，十几年前，慕容烨归隐前，也是一场瘟疫……
“你想做什么？”
沈青筠直盯着蓝妤，眼眸深沉，“妤姐姐，我思来想去，陛下只怕是早有打算，若素今日进宫，只怕是凑巧做了铺垫，若是他成功了，此去江州，萧若素必定随行。”
“你要把这个消息送进宫，告诉顾宸他们，对么？”
蓝妤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慢慢站起来，直视着沈青筠。
“妤姐姐，还记得我们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我说你自投罗网，但我想，蓝家主其实是为了护着你，历练你，更是成全你，可对？”
“对。”蓝妤毫不犹豫地承认了。
“妤姐姐，就算为了若素，带我去见蓝家主。”
“青筠，”蓝妤咬唇，“你打算让我父亲怎么做？”
沈青筠移开目光，淡淡道：“宫里的事，除了陛下，最大不过皇后，皇后身边的尚宫，如果我没记错，应是姓蓝吧。”
蓝妤沉默了一会，也罢，是时候该回蓝家了。萧若素已经进宫，今日必定成功，她若是再不努力回归本来的轨道，等他这么多年，有何意义？
蓝妤坐下，提笔，“我这就写信给父亲告知父亲，邀他前来。”
沈青筠这才放下心，直接坐到榻上歪着。蓝妤写了几个字，吩咐人进来送了出去。
不过很久，门外就有人敲门了。
蓝妤看了一眼沈青筠，沈青筠站起来，整顿了衣裳，蓝妤亲自开了门，就见面色沉静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望着蓝妤的眼神温柔。
“父亲。”
蓝景点头，眼神飘向沈青筠，沈青筠直视着他：“见过蓝家主。”
蓝景抬脚进来，不温不火地回了一句：“见过郁棠郡主。”
“蓝家主既然见信前来，还望家主如愿。”
“沈望川一世英雄，倒是生了一个聪慧的女儿，”蓝景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状似感慨般道了一句，“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会办妥。”
沈青筠听蓝景答应了，也没往心里去，蓝妤听了这句话意有所指，反倒心里一跳，难道……
消息几经辗转，终于是送进了未央宫。
蓝尚宫站在旁边，皇后蹙眉，御书房里还在议事，听说正在给太子把脉。眼下木还未成舟，此事重大，她不能坐看自己的儿子两眼一抹黑，必定是要想个法子通知进去的……
“去传岚贵妃。”
皇后沉了沉眉目，她们联手，也许还能把消息传进去，陛下自有算计，她们不能插手，却都是绝不能坐视自己的儿子云里雾里就中了套的。
再说御书房里，萧若素这话一说，殿中气氛顿时一紧，蒋院正额头上冷汗出来，当即跪下。
“陛下明鉴！臣不是这个意思，臣只是觉得萧公子有吹嘘之嫌。”
皇帝阴沉地扫了他一眼，也没有叫起。
太子站在原地，接受着若有若无的视线，反倒是三皇子，一时算是彻底被遗忘了。
不过这样正好，他巴不得被遗忘呢！
皇帝转头对身边的太监说道：“去太医院找一套银针过来。赐坐，上茶。”
太监领命而去，还没回来，一排侍女进来，给各人安排了座椅，上茶。
顾宸接了茶，无意抬头看了一眼宫女，宫女看了他一眼，眼光移向茶杯，顾宸神色自若地抬手，半揭了茶盖，却见茶盖内里上隐隐用什么东西写了八个字“江州疫病，国师回京”
太子、三皇子、秦臻、沈家父子那里同样都是。
几人都是宫里呆了多年，自然不会轻易露出神色，却都若有所觉地微微抬眼，皇帝正在低头喝茶，几人看了一眼彼此，在彼此的目光中明白了什么，纷纷喝了一口茶，隐下神色。
沈家父子对视一眼，今日只怕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萧若素，刚好补全了最重要的一个环节。
秦臻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本来只是觉得哪里不太对，进宫来看看热闹，原来还真的有啊，江州……他抬眼看了一眼太子和三皇子，饮了一口茶，就是不知道这热闹最后落到谁手里……
方才领命而去的太监回来，手捧着一卷布。皇帝看了一眼，眼神示意将它递给萧若素：“萧公子，朕准你一试。若是今日能治好太子，还望你把这套针法略微传授下太医院，也好交流一番。不知尊师那里可有异议？”
蒋院正闻言，低垂了眉眼，再无异议，起码算是保住了太医院的名声。
萧若素接了布卷，展开，一排银针颤颤巍巍地抖动着。他站起来，拱手：“陛下放心，家师一向仁心善行，必定不会有异议的。”
江明豫颔首，萧若素转身对太子道：“还请殿下转身，容草民施针。”
顾宸抬头瞄了他一眼，心下叹气，靖宣啊，你忍着点吧。萧若素不爽起来，就一定要让别人不舒服。
江靖宣更觉得有些不对，可是骑虎难下，只得无言转身，将后背留给萧若素。
萧若素将布平卷开来，托太监捧着，伸手取了一根针，又要了烛火，在火上消毒后，抬眼就扎了一针上去，手指微动，针扎入几分后，收手。
蒋院正眼睛盯着，其他人无言看着那根针的针尾微微颤动，而太子殿下江靖宣感觉显然并不很好，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蹙眉，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
他好像隐约知道是哪里不太对劲了。
他哪里招惹了这位神医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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