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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铃响


  缘分这种东西,既飘渺又神奇。

  不知道陈羽薇是“陈羽薇”之前利采弥并不能常常看到她,顶多是黎煦出现引起女生聚集(骚动)的时候,她往那边瞟上两眼时,才看得到在他身边安静微笑的她。

  可是那天午休之后,利采弥发现遇见陈羽薇的次数增多了。

  陈羽薇身为学生会副主席,大部分时间是跟在黎煦身边,除了他之外,她或是跟其他学生会成员,或是跟其他女生在一起,最多的,是跟黎煦的头号迷妹——一位栗色头发的妹子为伴。

  时隔多年,难得还能重逢旧友,利采弥在远远发现她身影时,数次想上前搭话。

  离得远,对方也许没看到她,没等利采弥喊出声,陈羽薇就和别人转身离去。

  由于以上等种种缘由,自在学生会办公室那天以来过了整整一星期,利采弥都没能找到机会和陈羽薇单独相处。

  她也不是非得和她叙旧才行,但是吧,因为小时候有了那样的羁绊,又因自己幼时失了约没能去看她而挂怀了许久。现如今能重遇,她总是忍不住去在意陈羽薇,想知道她这些年过着怎样的生活。

  对此,莫雪和给出的意见是:去找她聊一聊不就好了?

  的确,聊完之后很多她想知道的问题都会解开,到时对陈羽薇没了疑问,也就不会对她太过在意了。

  利采弥属于想到就去做的行动派。

  听了莫雪和的建议之后,她在某次放学后鼓起勇气去高三2班找她,彼时陈羽薇正要下楼,两人在楼梯口撞见。陈羽薇看见她时有些惊讶,问她来东校区是不是找人,需不需要她让她的同学来给她帮忙。

  从她的神态和话语来看,她还有事要忙,她随行的同伴也一个劲地在催她,所以利采弥没好意思把“我是来找你的”这句话说出口,只含糊带过。

  那之后,每次见陈羽薇,对方都有急事匆匆而过,她也就渐渐歇了这个心思。

  反正人就在那里,往后总会有机会,不必急在一时。

  11月28号,巧逢周末。

  今天,是利爸爸的忌日,也是她去祭拜的日子。

  利初华女士照例要加班,利采弥清晨一早就带着弟弟去了林家。

  到的时候,周嫂在厨房准备早餐,林佐希顶着一对熊猫眼来开门,可见他昨晚又玩游戏到深夜。

  八点半,五人一起吃了顿早饭,林恺钊便喊林佐希带利小弟去玩。

  利采弥弯腰替小家伙整理歪了的帽子,柔声说:“七月乖乖跟着佐希哥,不能自己跑到外面去哦。”

  利小弟肃着小脸说:“知道了。”

  换做以前,他肯定会好奇的追问“那姐姐呢”,但是现在,他只会点头听话,然后将疑问埋在心底。

  她暗叹一声,揉了揉手下的黑色针织帽。

  “姐姐很快就回来了,会给你买你喜欢的草莓慕斯哦。”

  “嗯。”利优弥脸上仍旧没有别的表情。

  利采弥怕他会感冒,不放心的朝林佐希低声道:“希哥,要是七月玩着觉得热了,闹着要脱外套时你可要拦着,给他脱中间的那件薄的就行了,外套是一定要穿的。”

  林佐希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的挥着驱赶人的手势,“是是是,奶奶,我会照顾好你孙子的,您快走吧。”

  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林佐希满不在乎地揽着安静的小家伙上楼。

  “七月走咯,哥给你玩个好东西。”

  交代好弟弟这边,那边周嫂也将所有祭拜用的东西都整理进了一个大篮子里,篮子上方用罩子严实的盖住了,罩顶还铺上了一块灰布防尘。

  利采弥不敢耽搁,提着它就出门。

  林恺钊已经等在门口了。

  “爷爷,走吧。”

  “诶。”林恺钊推了推老花镜,佝偻着身子走在前面,“我们去外面等吧,出租车应该快到了。”

  林爷爷比上次见时,白头发变多了,利采弥的心情此时此刻才变得沉重起来。

  往年的11月28,爷爷都会让她瞒着利初华女士请假,然后偷偷带她去郊外祭拜。

  她所知道的,一点点关于父亲的信息,也全都是来自于林家爷爷的口中。

  这十年来,利初华女士不仅从来没有说起过七月的爸爸,就连她的父亲利一航,利初华也从未提到过半句。

  十年前她刚出院不久时,曾在家里的沙发底扫出一包抽剩了一半的已发霉过期香烟,她随口说了一句“我发现了爸爸以前的烟”,然后就见利初华脸色大变。

  她神色冰冷地对她说:“以后不要提他,我们家没有这个人”。

  后来她真的没再问。

  有关于“父亲”这个词,在她们家成了心照不宣的禁忌。不止是她,就连年纪尚幼的弟弟,也在懂事后机灵的从不在家里说起过“爸爸”两个字。

  利采弥自己习以为常,就是不知道家里的这种情况对于尚小的弟弟来说,会不会对他的心理造成影响。

  她长叹一声。

  “怎么了?”林恺钊放慢步调,伸手要接她手上的篮子,“是不是太重了?”

  怎么能让爷爷提,她赶忙避开。

  “不是不是,不重的,我只是在想事情。”

  他笑了笑:“我是搞不清楚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了,不过要是有需要指点迷津的地方,我这个比你们多活了几十年的老头子还是有点用的。哦……要是恋爱方面的问题,爷爷我可能就不是很擅长了。”

  利采弥本来还挺伤感的,闻言哭笑不得。

  “爷爷,身为一名出色的教师,鼓励学生早恋是不对的。”

  虽然她读书晚,比同一届的同学要大上一两岁,但她现在可还是未成年。

  “在我们那个年代,你们这个年纪确实算早恋,不过现在这个社会啊……”林恺钊摇摇头,语气轻快,“估计这种事情在所有中学里已经是常事了吧,我不是老古董,只要不影响学习,其实你们要谈个小恋爱,爷爷我也不反对。”

  别的学校利采弥不知道,不过三中里确实有不少情侣,甚至她在读初中时,亲眼撞见过同班的一对情侣亲亲我我。

  没由来的,她想起了那日莫雪和的话,想起了粟静被告白的情景。

  她曾觉得那些“很大人”的事情离她很遥远,可现在,这些事情却又离她那么近,那么近。

  也许真的在下一刻,或者在明天,原本她身边很亲近的某个人,忽然间就有了除她之外关系更亲密的人。

  恋爱什么的,她搞不懂啊。

  回想间,林恺钊叫的出租车姗姗来迟,二人坐上车。

  周末道路畅通,半个小时后两人来到了郊外的一处公墓。

  十几年前利爸爸出事时,林恺钊正病着,当时他的一应后事皆是利初华办理的,他的墓地相当简单,甚至久经风雨的墓碑上,都没有嵌上遗照。

  利采弥点上香,拜了拜:“爸爸,我和爷爷来看你了。”

  她掀开篮子,取出周嫂一早准备的整鸡、猪头肉、包菜等物摆上,最后在饭菜边撒上糖果。

  她摆食供香,林恺钊就清扫墓边杂物,两人都没了来时闲谈的放松。

  林恺钊腿脚不好,不能久站。过了一会儿,利采弥扶着他在墓前寻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

  “这时间啊,过得最是快,一晃你也走了十三年。我老了,不知道双腿还能动几年,万一我哪天只能躺着了,那就真的不能来看你了。”

  他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镜片,望着远方缓缓轻诉。

  “你这小子平日里最怕寂寞,听到我这么说是不是着急了?别担心,我要是真的动不了了,还有采弥能来。你看看你闺女,好好看看,是不是已经长成大姑娘啦?”

  “你别嫌年年都只有我们俩来,也别怨初华,当初你留下她们孤儿寡母,被人说了不少闲话,初华她呀……这么些年很辛苦,她将你女儿拉拔那么大,已经很对得起你了。”

  说到情起处,他背过身去,偷偷抹了抹眼睛。

  他跟利初华一样,平时绝不提利一航,但每一年的这一天,他都有说不完的话。

  利采弥立在一旁,只安静的听着,时不时往墓前的杯里斟上酒。

  午时,林恺钊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

  她收拾东西,将一束黄'菊花放置在墓前。

  他们往年都是点冥纸的,不过近年来倡导文明祭拜,他们由今年起改成了带一束鲜花。

  临走之际,利采弥望着墓碑上的名字,数次张口,数度哑言。

  她对父亲没有印象,家里也不可能留有他的照片,她对躺在这个墓里的人,其实知之甚少,甚至觉得很陌生。

  她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话,所以在脑中搜刮了良久,她只说了句她过得很好、会按时吃饭、会好好学习,之后便没了话语。

  离开时,林恺钊故意落在后面,他悄声道:“一航啊,要是老师哪里做得不够好,就拜托你托梦给我。”

  利采弥耳朵灵,模糊的听了个大概,只因那句话,她红了眼眶。

  明明林爷爷年轻时并不富有,他却一直资助她父母就学。

  明明在她父亲走后,他完全可以放任不管,却处处帮助着她们母女。

  到了后来,利初华女士要去东河任职,他们之间明明没有血缘关系,他却将他们姐弟视如家人,一照顾就是许多年。

  甚至是刚才,她知道爷爷对父亲其实还有别的话想说,却顾及她在,所以从不说关于长辈之间恩怨的话,让她什么都不知道,能安心踏实的过日子。

  他很温柔,林叔叔林阿姨也温柔,包括没心没肺的林佐希,他们林家每一个人都温柔的包容、爱护着她和弟弟。

  爷爷已经做得够好了,反倒是她,至今没能做些什么去回报。

  利采弥微仰着头,慢慢顺着小路往外走,林恺钊颤巍巍地跟上。

  墓地周围没有人烟,没有往来的车辆,在他们走后,这里回归安静,静得死寂。

  二人回到林家时,周嫂已备好了午饭,利采弥胃口不好,没怎么吃。

  下午利小弟继续和林佐希窝在房里打游戏,她想去帮周嫂做家务,结果被周嫂赶去休息,她哪里闲得住,自己拿了工具去后院里修剪她种的十几棵月季。

  下午四时,利采弥带着看不出是尽兴了还是意犹未尽的利小弟归家。

  快到紫罗兰小区的时候,利优弥踌躇出声:“姐。”

  “嗯?”利采弥垂眸。

  “我能不能去跟朋友玩?”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才发现不远处有两个小朋友在笑嘻嘻的朝这边做招手的动作,那不是她见过的那几个朋友,估计是他学校里的其他同学。

  弟弟现在变成了不苟言笑的样子,多和小朋友一起玩也是好事,再说他跟朋友处得好她高兴还来不及,自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她松开牵着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给他。

  “去吧,记得不要在马路上跑,不要去偏僻的地方,不要相信陌生人,不能跟陌生人走,有人强行拉你你就大声呼救。”

  “嗯。”

  “要注意路上的车辆,六点半了就准时回家吃饭。”

  “嗯。”

  利采弥走到路边站定,目送他跟小朋友们汇合,才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去。

  不多时,她在小区外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粟静单手捧着一个足球,旁边是一辆自行车,似乎是外出刚回来的样子。

  周围只有几个进出的老人,他停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不知道干什么的一会儿往左转圈圈,一会儿往右转圈圈,他视察般的两边都走了一会,最后再不耐烦的坐回单车上,却没踩车往里走。

  利采弥远远地看着,觉得有些奇怪,她没有停搁的朝他走近,不料四个十岁左右的小朋友跑过来,比她早早到了他跟前。

  小朋友们你看我,我看你,其中一个小男孩大着胆子上前和粟静搭话道:“哥哥,你手上的那个,是不是我们的球呀?”

  “哈?”粟静居高临下,语气不善,“你们的球干嘛来问我。”

  小男孩有些畏惧,咽了咽口水,不安地绞着手指:“因……因为,别人抢了我们的球,那个人把球往这边扔过来了。”

  粟静眉一皱,仍稳稳地端着球:“那你怎么证明这个球是你们的。”

  他的样貌不笑时看着本就不好相处,此时眉一皱,感觉他随时都有可能会发火,几个小朋友面面相觑,被吓得不敢说话了。

  利采弥无奈地摇摇头,这家伙,明明可以不管球,却耐心的等着它被认领,现在它的主人来了偏偏还要逗人家。

  “别玩了,快还给人家。”她快步上前,拿过他手里的球,将足球放到小男孩的手上,“别怕,这个哥哥没有别的意思哦,他只是担心你们不是足球的真正主人,怕还错了人而已。”

  小朋友惊喜地接过,大声道:“谢谢姐姐。”说完犹豫一下,转向她身后的人,小小声地说,“谢谢哥哥。”

  随后他一溜烟,几个小朋友如获大赦般跑走,远远的,还传来他们的童言稚语。

  “哇,那个哥哥好可怕,小阳你好勇敢噢。”

  “我也怕啊,差点以为就要被吃了!”

  利采弥:“……”小朋友快跑,不然你们真的会被抓回来吃掉的。

  粟静转回头:“……干嘛多管闲事。”

  话是这么说,可他语气里没有不高兴的意思。

  她一脸谴责:“你才是,还球就好好还,干嘛故意逗人家小学生。”

  粟静瞥了她一眼:“要你管。”

  若不是见那小朋友一副要哭的表情,她才懒得管呢。

  呃,等等,他的目的该不会就是要弄哭那些孩子……吧?以他的性格,这种事情他也不是干不出来。

  不不不,他还不至于这么差劲。

  她微晃脑袋,欲把多余的想法甩出去,动作间,眼睛却瞄见他的车篮里放了一大黑袋的东西,黑袋旁有一管已开封的线香。

  这种香,她今天点过。

  “你这是?”

  粟静将香重新放好,平静的道:“趁周六,去祭拜了我妈。”

  粟家同是单亲家庭,正如她从没在别人面前提起过利爸爸一样,粟静也从不提起他母亲,这是她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那个词。

  还真是巧了,他们选在同一天祭拜了亲人。

  粟静在她开口前跨下车,推着车同她慢慢走。

  “你今天去林家了?”

  “嗯,有点事情。”

  “你的那些花,是不是都占满我的菜地了。”

  每次跟他说话最后都没有好下场,不想听什么他就说起什么。

  利采弥心里又升起了不祥的预感,力图挽救:“我有去剪枝的,剪了一下午。”

  “所以剪完了?”

  “……还没。”←不敢对他撒谎的人。

  “哼~给我准备好大麦茶。”←逮到别人把柄,所以笑得阴险的人。

  粟静不爱喝饮料,或者说他一律不喜欢喝那种添加了太多东西的饮品,纯果汁嘛,不是太甜的话他勉强会喝,但他钟爱的还是大麦茶,最喜欢的,是她刚炒出来没多久的那种。

  利采弥强烈抗议:“为什么?你那块地现在又没有种什么东西。”

  粟静斩钉截铁:“不行,你保证它们的枝不会伸进去我才让你种在旁边的。”

  “反正你最近不会去翻土的吧,能不能通融一下,明天我要写作业,下周我保证会过去剪完的。”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是想我明天就全砍了么?”

  “……”

  过分!

  专权独断!

  蛮不讲理!

  不近人情!

  利采弥气恼的甩开他,快步走在前面。

  ……

  甩他脸子归甩脸子,第二天周日,她去买一罐大麦回来炒成了茶。

  利采弥写了纸条绑上垂至她窗口的细绳,摇铃让他下来取。

  顺便一提,他房间里的铜铃不仅还能用,在她搬回紫罗兰不久之时,他便阴险的新换了系在铜铃上的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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