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0 豁出了性命（35）
雪地里，夏璃望着这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心里的酸涩难以言喻。
夏澈之便在这时候冒着大雪走过来，那火把映衬下的面孔坚毅沉静，却多了一丝让夏璃陌生的气息。
“姐姐非要一意孤行吗？”
他一字一字问，落下的每个字便如钢针一下一下刺进夏璃的心底。
如今的她反而成了军营中的众矢之的，夏璃蓦然冷笑，她忽然一撩衣摆，“本宫今日在此立誓，若五日后无法弄到粮食，本宫以死谢罪！”
大雪寂静无声的下，白色的晶莹落在周围一张张震惊的脸上。
少年的难以置信，少女的隐忍执拗仿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夏璃打定了主意，话音一落，便领着一众暗卫拂袖出了军营。
等到脚步声在耳畔渐行渐远，跪在地面的柳琛和一众副将仿佛才倏然回神。
柳琛一言不发的起身，在身边的高副将开口之前，他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
高副将面无表情的道，“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言语间丝毫没有半点对夏璃的敬意。
几乎他的话音一落，夏澈之凌厉的渗人的目光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高副将，请你谨言慎行！”
夏澈之冷冷的丢下一句，拂袖而去。
没有落得一个好脸色的高副将气极，抬脚用力的踢着脚下的雪地出气。
……
夏璃带着一众暗卫就这么堂而皇之的闯进了顾府，没等顾府的下人们反应过来，夏璃的暗卫已经将顾无锡的院子围的水泄不通。
流月和另外两个暗卫跟在夏璃的身边进去。
此刻顾无锡的院子灯火通明，下人们都被遣散了。
屋子里空无一人，只剩下里间半开的墙壁和光线明明灭灭的洞口。
墙壁后面的铁门被拆卸的只剩下一块锁链大的地方，阵阵冷风便从那洞口迎面而来。
夏璃眉眼凌厉的进了洞口，流月和暗卫紧随其后。
顾员外得到消息匆匆过来的时候，顾无锡的院子已经进不去了，他脸色难看的站在暗卫的包围圈外，几次强行想进去都被拦下了。
最后顾员外干脆豁出去了，他咬牙对身边的下人耳语道，“快去将柳将军请过来。”
下人点头，撇了眼跟前面无表情的暗卫迅速的跑开。
……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整个地下密室中，夏璃一抬眼睛就看到了尽头洞开的石门，那一刻她的脸色倏然苍白了两分。
没有任何声响从血池那边传来，整个密室安静的有些过份。
夏璃的身形立刻踉跄了一下，她迅速的朝血池那边跑了过去。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血池里满目的猩红，只是前几天强撑着直起身子的女人此刻却安安静静的趴在血池边上，一动不动。
夏璃的身形瞬间顿住，她望着前方那道一动不动的身影，竟然生了胆怯，不敢靠近。
垂在身侧的手指用力的攥在了一起，夏璃感觉自己的双脚仿佛被灌了铅那般沉重，她一步一步走的十分缓慢。
太过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夏璃完全没有注意到一道身影忽然从边上的角落里窜了过来。
顾无锡像是疯了一般，捏着手中薄如蝉翼的匕首就不顾一切的朝夏璃刺了过去。
只是他的身影还没有靠近，就被紧随其后的流月一脚给踢飞了。
砰的一声，顾无锡整个人重重的撞到墙壁上，似乎是疼痛让他骤然清醒，他忽然扔了手上的匕首，坐在地上又哭又笑。
两个暗卫迅速的上前，制住了顾无锡。
流月转眸朝前头的夏璃看了过去。
此刻夏璃已经走到了血池边，在女人的身边缓慢的蹲了下来。
她第一时间去探女人的鼻息。
片刻，夏璃的手指一颤，整个人瞬间跌坐在地。
女人死了。
在这冰冷的地下密室里苦苦支撑了这么久的女人还是死了。
层层密密的难过瞬间将夏璃缠绕的紧紧的，紧得她有些透不过气。
流月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主子。
夏璃没应，顿了片刻，她抬手去碰女人的肩头，却不想这么轻轻一碰，女人的身体顿时歪在一边，露出了那张鲜血淋漓的脸，一道细细长长的伤口出现在女人的额头上面，隐约还能看见被剥落的一层肌肤。
夏璃的脸色倏然铁青，而让她的情绪瞬间崩溃的却是女人小心翼翼用手遮起来的两个字。
何立。
女人到死还在想着她的未婚夫，却不知她心心念念的未婚夫早就死在了顾无锡的脚下。
柳琛和一众副将赶到的时候，夏璃正疯了一般一下又一下的揍着顾无锡。
顾无锡的双手被缚在身后，整个人动弹不得，任由夏璃揍着，一张脸很快鲜血淋漓，可是他却张大嘴巴大声的笑着，那模样看起来比夏璃还要癫狂。
柳琛和副将们一路进来，自然也看到了地下密室里的一切，忽然之间，他们都理解了夏璃的所有执拗。
铁骨铮铮的男儿，在战场上身受重伤都不曾红过眼睛，这会儿却一个个的湿润了眼眶。
“畜生！”
“人面兽心！”
怒骂声此起彼伏，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来拉住夏璃。
揍了片刻，似乎是累了，夏璃终于停下了动作，她慢慢的从地面起身，“带去府衙。”
暗卫应是，很快将顾无锡提溜起来。
顾无锡一见真的要将自己送官，脸上的惊慌这才有些不受控制了。
“你们是不是疯了，粮食不要了么！”
这语气嚣张的一句话瞬间激怒了各位副将，高副将一个箭步上前，毫不客气的甩了顾无锡一个耳光。
“你他娘的再给老子嚷嚷一句！”
男人的力气到底比女人大上许多，这么一巴掌下去，顾无锡半天都没有回过神。
夏璃不理那边的动静，她面无表情的朝血池边走过去。
柳琛和副将们叫她，也恍若不觉。
流月担心夏璃，更是寸步不离的跟在夏璃的身边。
夏璃慢慢在女人的尸体前蹲下来，她用力将女人的尸体从血池里半搀半抱的抱了出来。
柳琛和副将们这才注意到女人在血池里的下半身。
那仅剩一层皮肤粘黏着的皮肉陡然一悬空顿时承受不住这重量，女人双腿外的皮肤瞬间破裂，两条腿就这么掉了下来。
副将们倒吸了一口凉气。
夏璃面无表情的将女人的断腿拢在怀中，她慢慢的抱着女人的尸体站起来，见流月红着眼睛叫了一声主子，她才轻声开口。
“我要送她去和她的未婚夫团聚，这是本宫应承过她的。”
流月的眼睛瞬间就涩了。
走到柳琛和一众副将跟前的时候，夏璃的脚步停了一停，“如此，柳将军还要阻拦本宫吗？”
柳琛一窒，他和身边的副将们默默的给她让出一条道。
夏璃抱着女人，半身衣裳都被女人身上的鲜血浸染，浓郁的血腥味随着她的走动弥散开来。
殷红的鲜血随着她的走动蜿蜒了一路。
流月和两个暗卫提溜着顾无锡迅速的跟了上去。
“将军，这……”
高副将神色复杂的去看身边的柳琛，其他副将们也一时没了主意。
柳琛没有开口，沉默的跟了上去。
副将们也纷纷跟了上去。
……
夏璃抱着女人回到院子里的时候，顾员外已经在柳家军的介入下进了院子。
陡然看到满身鲜血的夏璃抱着一个女人从屋子里出来，顾员外顿时被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夏璃的怀里还抱着一双断腿，顾员外脸色都白了。
“这这……怎么回……”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跟前的夏璃忽然抬了眼睛凌厉的撇了顾员外一眼。
顾员外生生的被夏璃这股气势震慑住了，他身形踉跄着往后一退。
夏璃面无表情的继续往前走。
随后流月和暗卫提溜着顾无锡从屋子里出来，惊慌失措的顾无锡一看到自己的父亲，就像是溺水的人忽然找到了浮萍，连忙叫喊起来，“爹，爹，救我，救我。”
顾员外听到爱子的声音，瞬间反应了过来，他连忙跑到顾无锡的身边，伸手紧紧的拽住了顾无锡的手臂，“不能带走我的儿子，他没有犯事！”
暗卫们面无表情的轻轻施力，顾员外的身影瞬间被推开。
顾员外大惊失色，还要上前阻拦，眼角余光却忽然瞥见柳琛和一众副将从屋里出来，他慌忙的跑到柳琛的跟前，声泪俱下的控诉，“柳将军，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呀，怎么把草民的儿子给带走了，难道你们的粮食都不要了吗？”
果然最后一句才是重点，若是之前副将们都也忍了，现在在看到过地下密室里那样惨烈的画面后，顾员外的这一句威胁直接让副将们动了怒。
高副将挽了衣袖就要上前，柳琛忽然开口，“顾公子做了什么，顾员外这个做爹的真的半点都不知情吗？”
一句轻描淡写的反问瞬间让顾员外一窒，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柳琛和一众副将已经从他的肩头擦肩而过。
凛冽的寒风和着飘絮一般的雪花落在顾员外的脸上，他顿时一个激灵，匆忙的跟了过去。
……
如今已是夜晚，大雪洋洋洒洒的下的不知停歇，街道上的人家门窗紧闭，并没有人在街上走，不然看到夏璃这么一身鲜血的抱着女人的尸体在街上走着还不得吓死。
殷红的鲜血滴在雪地上，便像是一朵朵红梅在她的脚下绽开。
从顾府到府衙，夏璃足足走了半个时辰。
府衙的大门已经上钥，跟在夏璃身后的流月连忙跑上前击鼓。
衙役们的动作非常迅速，只是当门口的这一幕映入眼帘后，一个个都愣在了原地。
夏璃抱着女人的尸体挤进衙门，进来时，她开口问了一句，“何立的尸体在哪里！”声音沙哑。
衙役们这才反应过来，“在殓房那边，小的带长公主过去。”
夏璃嗯了一声，走之前她偏头交代流月，“让刘大人升堂。”
衙役们这才看到了暗卫手里押着的顾无锡，脸色顿时一震。
随着一阵急促的击鼓声，府衙内瞬间灯火通明，除去替夏璃带路的两个衙役，所有的人都到齐了。
师爷、刘大人、衙役们甚至是仵作一个个神色都十分雀跃。
这样的画面映入随后赶来的柳琛和一众副将眼中时，他们的情绪瞬间复杂起来。
……
殓房里尸臭味很重，好在这是在冬日，尸体保存的还算完好。
何立的尸体在最角落里，他的边上还有一个空位，夏璃便小心翼翼的将怀里的女人放到何立的身边。
她仔细将女人的断腿摆放好，那认真专注的模样看的一旁的衙役不寒而栗。
做完这一切，夏璃看着两具并排放在一起的尸体，轻声开口，“等案子结束，我再让人帮你们好好收拾一下。”
衙役们瞬间打了一个寒颤。
——
被提审的顾无锡一开始打死都不承认是自己踹死了何立，可是当仵作将从何立胸口临摹出来的脚印和顾无锡对比后，顾无锡的脸色瞬间煞白。
他下意识开始在人群中寻找顾员外的身影。
“我要找我爹，我爹呢。”
恰好顾员外在这个时候赶到，他连忙跑了进来，“爹在这儿，爹在这儿，不怕。”
说着顾员外眉眼凌厉的盯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我今日便是豁了这条老命不要，也要护住我的儿子！大不了就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
他这般有恃无恐无非就是仗着现在军营非常需要粮食。
副将们顿时气的牙痒痒。
刘大人更是为难的看着一旁的柳琛，毕竟牵扯到军中的事情，他也不敢擅自做主。
“好哇，那你便和你儿子一起去死，正好本宫将你府上的所有粮食充做公用！”
一身鲜血的夏璃大步走进衙门，那一刻凛冽的寒风吹起她身后的长发就像是从地狱里走上来的厉鬼。
顾员外瞪大了眼睛，“你……你们这是强取豪夺！”
夏璃蓦然冷笑，随着她走近，空气中瞬间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和若有似无的尸臭味。
“本宫还没有治你一个包庇连坐之罪，你倒是还威胁上了，今日本宫就算豁了自己的性命不要也定要将真相拉扯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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